陸小時總共獲得了三件新生兒衣服, 兩套連體的，一套和尚服。

她怕把衣服弄壞，先在之前給芊芊做裙子剩下的布料上試驗, 結果那個縫紉機看著操作簡單，用起來一點都不簡單。

在方劑手下“聽話”的布料, 在她手裏只會瘋狂皺巴。

她在書房努力了半天, 把廢布料都給糟蹋完了，也沒敢在新衣服上動手。

方劑有點看不下去了，想說要不還是幫她一下吧, 結果努力的陸小時把縫紉機扔了, 開始最原始的用手拿針繡花。

她在網上找了一個蓮花的圖樣，用綠色和白色的線在那套奶黃色的和尚服一針一針的繡。她繡得慢，唯恐哪一針繡壞了全軍覆沒。

方劑原本中午打算小憩一會兒，因為她在書房，被迫跟著她一起努力工作。

細雨霏霏, 窗外的天空有些朦朧。

方劑看著陸小時的動作, 像一個笨拙的老奶奶。

老奶奶可能針線活也比她好一些。

他走到沙發旁邊看她的進度，蓮花的圖樣已經有個輪廓了, 而且她很細心的把圖案縫在對襟邊上, 反面的線頭也能仔細處理過，確保不會碰到寶寶皮膚。

陸小時憋了半天的氣呼出來一口，仰頭問邊上的方劑：“怎麽樣？”

方劑點頭：“挺好的, 就是不好看。”

陸小時覺得挺好看的, 她第一次繡花就繡得像個花, 很厲害了好不好！

她把線頭收好剪斷, 又在蓮花底下繡上落款“666”。

大功告成。

還有兩件連體衣, 她翻看過無處下手, 繡在哪裏都會接觸到寶寶皮膚，還是不要動了，她打算等天晴的時候洗幹凈晾好，一起送給花姐。

方劑看著那件陣腳歪七扭八的衣服被她小心地疊放好，有些感慨：“陸小時，你今天挺像個人的。”

陸小時跳腳：“方劑，你最近說話好毒啊！”

方劑托著臉，在轉椅上轉了兩下，接受了陸小時對他的“讚美”。

做完衣服，陸小時回房間去補了個覺，醒來覺得甚是空虛。

她望著天花板，想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，才一個月而已，竟然有恍如隔世的錯覺。

大群裏又在吵架了，昨天的912垃圾亂丟事件持續發酵，1號樓的鄰居們輪番報警以及轟炸居委，警察上門做工作要求912自覺遵守防疫規定，不要擅自開門解封條。

居委則是裝死狀態，逼急了就是“你們去找912，讓她配合轉運”。

1號樓的鄰居憤怒值超出臨界點，開始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。

先是有同層鄰居揚言要去912門口一天砸一個雞蛋，讓他們“臭名遠揚”，“你們解封後是不是要考慮房子出手了啊？還住得下去嗎？小區裏還有小朋友跟你家小孩玩嗎？”

其他鄰居勸這個要砸雞蛋的鄰居冷靜：“物資指不定哪天就短缺了，別浪費雞蛋。”

說到孩子，倒是有鄰居家孩子跟912家的是同學，但也沒有爆出來孩子的年級班級，只在群裏提醒：“這事是大人的決策，孩子什麽都不知道，別把孩子牽扯進來。”

聊天內容到這裏都還算正常，但是接下來有人扒出來了912比目魚朋友圈裏曬過的工作證，是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。

關於她的更多個人信息也被發到群裏。

於是鄰居們開始組團去那個博物館的官方平臺底下刷評論，希望單位勸說這名員工盡早轉運，不要耍賴，尊重鄰居們的權益。

還有在電視臺工作的鄰居，發聲說要曝光912還有不作為的居委，讓電視臺來施壓，盡快完成轉運。

1-502金田二：“我總結了一下鄰居們的意見，為了盡快敦促912配合轉運工作，我們可以做的事情有這些：

1、不允許912參與團購

2、志願者不給912派送物資

3、收集912違反防疫規定亂丟垃圾的證據及破壞門磁、封條擅自出入的證據，報公安機關處理。”

他發完，有幾個鄰居站出來表示不同意，像是開展辯論賽一樣，抨擊大家對912的行為已經達到了網絡暴力的程度。

1-3101大飛機：“不能團購和外賣確實有點狠了，再怎麽樣我們也不能讓他們餓死吧。”

1-502金田二：“他們家餓不死，我翻閱了之前的團購接龍和表格，他家次次都積極采買，家裏物資比大部分鄰居都多，估計早就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，有預期的賴著不走。”

3-108春暖花開：“今天三號樓可以下樓走走了，但我也不敢下樓，怕病毒從窗子飄出來害人。”

5-2108大左：“小區有這麽個隱形炸彈，真晦氣啊。比目魚女士，你們還是趕緊轉運吧，不然賴到最後，工作也丟了，得不償失。”

1-502金田二：“人家關系硬著呢，博物館把我們的評論都刪除了，現在設置的禁止評論。”

要扔雞蛋的那戶鄰居補充：“關鍵是去治好病再回來也是對小孩負責啊，你們家那個陽性環境不消殺，小孩反覆感染，我都聽見他晚上咳嗽得厲害，你們不擔心啊？”

912的男主人老程終於在群裏發言，警告所有發布威脅言論的鄰居，他已經截圖留證，如果他家人受到任何傷害都將追求這些人的法律責任。

雙方罵戰不斷升級，陸小時只看文字都感覺耳朵被吵得疼。

她關掉群消息，給青蓮發了句問候。

花姐回她：“今天早上開始宮縮，現在已經開了三指，在待產室打了無痛，等開到十指就可以生了。”

陸小時不太懂她說得這些，她一邊給花姐加油，一邊上網搜這些詞，只是看那些描述都覺得自己身體跟著疼。

花姐說待產室不讓家屬陪護，她現在自己在等待，老公不在身邊。

陸小時就陪著她聊天，給她發拉瑪澤呼吸法的小視頻讓她跟著一起調整呼吸。不知不覺，斷斷續續地聊到淩晨一點多。

陸小時沒想到生孩子居然要用這麽長時間，花姐才開到五指，麻藥的勁兒過了，打了無痛的她還是跟陸小時說好痛。

陸小時把自己縫的那套衣服拍給她看，想分散一下她的註意力。

花姐說“好漂亮”，又說要睡一會兒，睡著了可能就不疼了。

手機消息不彈窗的時間裏，陸小時也努力睡覺，可她睡不著，看著臺燈發呆，直到手機震動，看到花姐又發來的消息，說“好疼”。

陸小時讓她找麻醉師再補充一點麻藥，又給她發了些貓貓狗狗的搞笑視頻。

半夜三點，花姐最後給她發了一條消息：“我去產房了！”

陸小時激動地跳下床，在屋裏走來走去。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慌，跑去輕輕敲書房的門。

方劑應該是已經睡著了，沒人回應她。

陸小時又敲了兩下，等了一會兒正打算回去了，門從裏面打開。

方劑睡眼惺忪，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，有些起床氣地說：“你最好是有什麽正事。”

陸小時興奮地手舞足蹈：“花姐要生了！進產房了！”

“嘭——”門被方劑關上了。

陸小時吃了閉門羹，也不惱，她第一次親自參與一個小生命的降臨，感覺就像自己要生孩子一樣。

陸小時下樓，從箱子裏翻出來一盒純牛奶，這盒奶是居委派發的沒有貼牌的不知名進口奶，上一批物資裏蠻多這種查不到牌子的食品，吃又不放心吃，扔又不舍得扔。

這個奶方劑原本打算扔掉的，他們現在可以團購到正經牛奶，但陸小時節約地留下來了，她打算煮奶茶喝，高溫殺菌應該沒什麽問題。

整盒牛奶被倒進鍋裏，同時加了一把紅茶和一勺鹽，小火慢煮，湯勺來回攪動，直到白色的牛奶變成焦黃色才關了火。

屋裏飄著濃郁的奶茶香氣。

方劑打著呵欠下樓，坐在飯廳裏揉眼睛，目光呆滯地看著陸小時。

陸小時給他倒了一杯鹹奶茶，“之前有次我去吃新疆菜大排檔，就坐在鍋爐旁邊，看到那個新疆妹妹就是這麽煮奶茶的，加鹽，很好喝。”

方劑端起來杯子喝了一口，他的味覺還沒被喚醒，有點嘗不出味道。

陸小時也喝了一口，是記憶裏鹹奶茶的味道，好喝。

她看手機，手機沒消息。

距離花姐進產房已經四十多分鐘了。

一樓飯廳的窗簾沒拉，窗外有隱約的光，是對面樓的樓道燈。

雨又飄起來，屋裏有些冷，方劑打了個噴嚏，喝了一大口奶茶暖活身子。

半杯奶茶下肚以後，人逐漸清醒起來。

陸小時還在時不時地看手機，方劑手捧著杯子發呆，陪著她等消息。

陸小時想說讓方劑回去睡覺，可又有點自私地希望他留在這裏，不然她自己真的會很焦慮。

四點鐘，方劑連打三個呵欠，喝奶茶都沒用了。

陸小時提議：“要不我們來找部恐怖片看吧？”

方劑木然地跟隨她的思路，隨她的便。

他倆回了書房，開了燈，打開電視，坐在沙發上找片子看。

陸小時在IPTV隨便找了部高分恐怖片打開，為了配合氣氛，還把大燈關了，只開著小夜燈。

這片子一上來就是深山老林，配合著裝神弄鬼的音樂，搞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

方劑撿起來地墊上的毯子蓋在身上，還好心地分給陸小時一角。

陸小時看得並不專心，她還在關註著手機消息。

她想，或許花姐已經順利生完寶寶了，只是太累了沒有給她發消息。

她怕花姐忘記她，給她發了一條：“生完跟我說一聲哦！”

書房的燈昏暗，陸小時從手機上轉過頭再看電視的時候，被電視裏忽然搖晃的鏡頭嚇了一跳，手下意識抓住了旁邊方劑的胳膊。

方劑“嗯哼”了一聲，居然沒什麽反應。

借著電視屏幕發出的光，陸小時才看見方劑已經睡著了。

他頭向後倚靠著沙發，毯子半披在腰間，呼吸的時候胸口微微起伏，嘴巴抿著，眼睛閉著。

陸小時不由自主的想更仔細地看看他，她湊上前去，觀察他又長又翹的睫毛。

他像是有所察覺，忽然睜開眼，看著近在咫尺的陸小時，“你幹嘛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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